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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东文学】梵净山(外四首)

2018/04/10来源:多彩贵州网

 

       作家简介:红线女,本名何小燕 。70年代生,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重庆作协全委会委员。先后在《诗刊》《星星》《中国作家》《大家》《红岩》等刊物发表诗歌1000余首,入选各种选本。出版诗集《频来入梦》《风中的眼睛》《手指上的月亮》《大千大足》《说吧,荷花》《我的岁月之书》《纸码头》《十二女子诗坊》(合著)。

                                        栏目主持:刘照进

梵净山(外四首)

红线女

1

还没到梵净山,我就宿醉了

想着我不洁的肉身,该怎么和他相见

心慌是真的,心悸更不用描述

我只好一喘再喘,一歇再歇

 

毕竟是没有放弃,我一直朝前走着

梵净山被大雾包裹着,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知道她有她的怀抱

更有只属于她自己的命名

我只能向前。向上。绝不放手

2

我曾无数次梦见过枷锁和铁链

它们阴魂不散地纠缠我,和我的生活

以致于我总在孤独的深渊中

无力自拔,更找不到自己

 

然而在梵净山,我摸到了真实的铁链

它们粗大,结实,一环紧扣一环

横亘在猎猎的寒风中

悬空在冰冷的石头之上

 

我是攀着它们往上爬的,在笔陡的悬崖边

所有的岩石都充满了乌云、黑暗、眩晕

充满了深不见底的粉身碎骨,和灰飞烟灭

 

我害怕这样彻底的消亡

我要凭着这铁链

与恐惧作斗争

将它消灭在内部

消灭在一个幽深的

无限虚空而狂暴的世界

3

蘑菇石是值得信赖的,就像我

依赖着那些铁锁链,登上了梵净山的高处

 

我看见了它们,像极了蘑菇

那么亲切,又那么不平凡地生长

在大自然的子宫里,一朵又一朵

目不斜视地,切割着云

切割着风。寒风凛冽啊

蘑菇石却像凝固了一般

一动不动,自我平衡着这侵略

修复着我们的虚空

 

是的,是虚空

在巨大的蘑菇石面前

那个找不到自己的人

被无情的风吹着

如急流般落下又落下

惊慌失措地站在生活的背面

4

我独自一人在这里,在这石头的书上

写下了独自活下去的奥秘

我深深地沉思着这奥秘

就像在没有光的地方

我认识了光

它们在风中欢笑,舞蹈

隐隐照亮,这未知的旅程

 

我必须找到这样活着的理由

云瀑、禅雾、幻影、佛光

是我抵达红云金顶的必经之境

在人世,我有数不完的罪孽

像无数打不死的魔鬼

居住在我失聪的儿子的耳朵里

以及,我一天也没能为之

好好呼吸的,长满了丘壑的心口上

 

万米睡佛、万卷经书,在梵净山之巅

召唤着我。我灵魂的那些罪

开始越过我,和我所有的黑暗

仿佛要用这绝望的身体

把这本书,放到那高高的梵净山上

5

祥云飞瀑,禅雾留香

我站在金顶的桥上

梵净山终于看见了我

他为我制定了

爱,与坚持的法则

他说,这里就是净土

而我,将在这里得到永生

 

朱砂红

走了很久,终于相见的时候

她却被精雕细琢,摆在了博物馆里

以一幅画,以手镯,耳环

各种雕塑品的模样

被很多人甄别,挑选,讨价还价

 

我有些心疼她没有申辩

也没有试图解释

无论成药时镇静安神的好

还是致人死亡的剧毒性

依然是硫化汞的内核

矿石的本性

色泽鲜亮地,隐藏于

不可想象的神秘之中

 

我曾肤浅地喜爱过她的红

我以为那就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颜色

而在万山,在朱砂古镇

她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挖掘的历史

 

在无人窥见的九重隧道里

那样的红,逐段逐段地划分着时空

逐渐演变成

黑色狂风撕裂的山岗上

绵延不绝的饥饿和荒凉

 

就是那样的红,从无数的荒野中

生长出来,和野兽,大鸟、毒蛇

以及风、火、雷、电,搏斗

思变、扭转、藏匿痛苦、涅槃重生

 

还是那样的红,以朱砂的名义

成就了绿水青山

光明和宁静在这里降落

鲜花、美酒、老人、小孩,都在歌唱

他们彼此深爱

走向更多的美好

 

木杉河

我在木杉河跳跃飞奔的时候

天空里的云朵也在跳跃和飞奔

她们从高架桥的这头

跑到了高架桥的那头

从仿木的石头栅栏

跑到河沿上的草丛,以及

草丛里黄蝴蝶一样的落叶

 

我没提到木杉河的水

尽管她有着比我乖巧的模样

静悄悄地穿过万山

穿过我在人间的悲伤

像一个不轻易认输的人

举起了双手

 

你浑然不知这些和你有关

我在木杉河跳跃飞奔的时候

你只看到了我的跳跃飞奔

或者什么也看不见

你只是一直低着头

在远处练习走路

练习在危险中平稳地呼吸

 

玻璃桥

其实,它就是用玻璃做成的

在万山的山腰上

蜿蜒,缠绕,透明,寂静

有人在上面默默无语,行走自如

有人在上面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有人在上面挪动、尖叫,甚至泪痕满面

 

我无法顾及这些活着的众生相

在一览无余的万丈深渊之上

我得把自己闭合起来

蜷缩成一只蜗牛

 

我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厚的壳

我一丝不苟走过玻璃桥的时候

那红色的衣衫

只是被生活掩埋后

挣扎着跃起的灵魂

 

风筝没有飞的时候

抵达风筝基地的时候

暮色已经四起了

一群鸽子拍打着翅膀

在我们头上盘旋

 

草甸坝子很宽阔

周围的高楼很高

有人在其中拍照

留下的只是一团漆黑

 

我的风筝终究没有飞

即使在一年一次的风筝节上

那些盛大的虚荣挤上天空的时候

我仍躲在自己的相术里

占卜自己的命运

作者:红线女编辑:李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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